“1376洗车行”里的众生相

摘要：洛珠紧紧一攥，满手的沙子立刻从他的指缝里流出……

文&声音：扎西多杰

（抖音丨微博：@吐蕃顽童）

晚點説大话西藏·尼吉高原寂寥的小镇半年前开了一家洗车行，名叫“1376”，藏语谐音：“心想事成”，表意吉祥。老板普扎是个老实勤恳的牧民，去了一次省会，发现洗车是个不错的生意，于是和妻子拉姆商量，开了这家“1376洗车行”，别看只有两间铺面，自从开业以来，时常都是满的，普扎累到直不起腰来，但看着生意这么好，他心里很是欣慰。这天普扎刚打开卷闸门，一辆丰田V8大越野车轰轰的开了进来，普扎习惯性的看了一下车牌号，这辆车是本地牌照。这时候车门打开，上面下来一位穿着夸张的人，这人戴着黑色蛤蟆镜，上身穿着一件黑色的貂绒大衣，腿上裹着紧身裤，脚上穿的尖头皮鞋感觉足有半米长，走起路来像一只胖企鹅，脖子上的大金链子也是甩来甩去。普扎看着面前这位大神发愣，忘记了打招呼。倒是对方伸过来一只大手握住了普扎的手，并大声说道：“黑扎西，好久不见啊。”普扎听到黑扎西这个名字顿时怔了一下，好久没有人这么叫他了，那是肤色黢黑的阿爸在村子里的外号，小时候的小伙伴也这么喊他，莫非……这时候，面前的人摘下了蛤蟆镜，普扎仔细一看，原来是他的小学同学旺堆，普扎拍了一下旺堆的后背大吼道：“我以为山那边的藏马熊成精了，原来是虫草旺堆啊。 ”

说起“虫草旺堆”这个名字，一听就是虫草商，旺堆这几年做冬虫夏草可谓赚翻了，听说还在省城买了别墅，这不，虫草大王开着大牛头刚从省城家里回来，老远就认出了普扎，车头一转，直接开进了洗车房。普扎开始冲洗旺堆的越野车，旺堆打起了电话，他拿手机的那只手上有三个大金戒指，在晨光里闪闪发光。半个小时后车子洗好，普扎示意旺堆可以了，旺堆这时候还在打电话，他点了点头，招了招手，上了车点火就开走了。普扎心里明白，自己同学不好要钱，挥手相送，看着一骑绝尘的旺堆，普扎唏嘘不已，可是他在旺堆刚才坐过的凳子上，发现了几张百元大钞，一共五张，用石头压在那里。普扎看到后摇摇头，心想，刚在不应该那么仇富。中午时分，一阵口哨声从外面传来，普扎循着声音看过去，看到了一辆土豪金色的大路虎，这辆大路虎径直开进了“1376”，普扎知道这辆车，车主是附近小有名气的网红旦增，靠着户外直播唱歌翻身的，在这以前，旦增是附近一个5A级景点的售票员，他平时喜欢唱歌，人帅嗓子也好，有人上传了一段他唱歌的视频，第二天就火了，于是旦增自己录视频，自己唱歌，现在的他有几十万粉丝，在当地很有名气。普扎隔着几辆车和旦增挥手，但戴墨镜的旦增下车并没有理普扎，扯了扯藏装的腰带，不声不响的走出去了。普扎是喜欢旦增唱歌的，他也是他的粉丝，普扎心想，藏族人爱戴墨镜，旦增也一样，可能在墨镜里没看见他打招呼，也可能是旦增今天心情不好……但是大家都知道的，网红旦增早已经不是以前那个温和有爱的旦增了。

时值黄昏，普扎累瘫在客人休息的沙发上，他望着远处的夕阳，点了一根烟，猛吸一口，这口烟里还裹着一句话：“嗨，真是什么人都有啊。”这话随着烟很快就消失在了风里，或许今天太累了，也或许这口烟吸猛了，普扎有些头晕目眩的。就在这时，一声刺耳的鸣笛声把普扎吓了个激灵，转头一看，又来车了，车主是搞绿化的洛珠。洛珠下了车还打着电话，大力的关上了车门，嘴里骂骂咧咧，显得气急败坏。普扎想，应该是工作上的事情。没过一会儿，洛珠挂了电话和普扎说：“普扎大哥，做人真是痛苦，我还不如我们家强巴，强巴每天有的吃有的玩，还有女朋友，而我真正的除了钱，一无所有。”普扎凑近一闻，洛珠身上有淡淡的酒气，强巴是洛珠家的藏獒，听得出来这家伙又在卖惨炫富了。话说洛珠这些年做绿化，还做铁丝网围栏，挣了不少钱，但他爱喝酒，生活极度奢靡，是县城高档娱乐场所的常客，现在好了，妻子带着女儿回娘家了，听说已经有一年多没回来了。普扎把洛珠按在沙发上让他睡会儿，并告诉洛珠酒后开车可不是什么好事，洛珠说没喝多少，就一瓶啤酒。普扎说：“一滴都不行，赶紧眯会儿。”洛珠挣扎着要站起来，不听劝告。这时候，从他们身旁走来一名出家人，普扎认得他，他是附近寺院的阿克华旦，大家敬仰的善知识，去年上山闭关苦修，今天应该是下山了。阿克华旦身形精瘦，僧衣已经破碎斑驳，但他手里的念珠被捻的锃亮，刚才还嘴硬的洛珠看见了受人敬仰的高僧，顿时从沙发翻身起来，双手向上，弓着身子。阿克华旦亲切地和他们打招呼，问他们家人好不好。这一说起家人，洛珠仅存的坚强彻底崩塌了，噙着眼泪问阿克：“尊敬的阿克，为什么人活着会这么痛苦？”阿克华旦看着洛珠微微地笑着，从身旁的沙堆上捧起一把细沙放到洛珠手里，然后让洛珠用力，洛珠紧紧一攥，满手的沙立刻从他的指缝里流出，再看阿克华旦，他已经走出老远。此刻，天边的火烧云映得大地通红，冒着酒气的洛珠，脸更红了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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编辑丨十二罗生门工作室